生活中總留下一些片段是忘卻不了的,比如8年前初來廣西那一天,驕陽似火,火車站的廣場彌漫著熱烈的氣氛,道旁的棕櫚樹像一根根頭頂著扇子的桿子,把云扇的一干二凈,天藍的徹徹底底!我從潮水一樣說著蹩腳普通話人流中閃轉(zhuǎn)騰挪,躲避黑車司機的喋喋不休,去搜尋一種叫做“粉”的廣西美食。
在核電工地的第一天,看到向往已久的大海,盡管她沒有那么藍,但依然壯闊的讓人心悸,我走在廠房的任何一個地方,都要瞭望著她,任她帶來鋪天蓋地的震撼??煜掳嗟臅r候,站在臨近海邊的地方,聽聽浪濤輕柔的拍岸聲,那時候還沒有一道道的防洪堤,海浪還可以撒著歡的拍打著礁石。
離開一個地方去到另外一個地方是艱難的,也正是因為經(jīng)歷了難見的取舍,才讓熟悉的記憶填充了更多的新奇的元素:還有琳瑯滿目的熱帶水果,四季常青的連綿草木,皮膚黝黑總穿著拖鞋的人……核電對我來說,也是一場人生中的奇遇,它不僅僅是一個工作的平臺,在工作的周邊,我認識的人,經(jīng)歷的事,處過的感情,讓我的生活如同一面墻上長出了藤蔓,浸出了水紋,滋生出新的景色。
我認識很多在本職工作上干的極為出色的人,而且他們都非常隨和,易于親近。這其中就有一個人,一個電工,一個不說“廣普”的廣西人,他的普通話有點北方口音,但是用法極不圓潤,他的重音用的很奇怪,往往在你習(xí)慣以外的字眼上使了勁,以至于每次我和他談話的時候思維總會跳出我們在談的事情。他和他的搭檔主要在后場,提供用電維護和服務(wù),哪里跳閘了、燈壞了、電源不夠了,找到他們就等于問題解決了。這些工作對他們而言就像十以內(nèi)的加減法一樣輕松。 一項固定工作有時候在一定程序上限制了其他技能的開發(fā),所謂術(shù)業(yè)有專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。但是人往往不甘于被貼上一個標簽,就像我,在工作之余也要抽時間做一做碼字工,正如我此時此刻正在做的。我說的這個人除了是一個電工之外,還有一些眾所周知的標簽,如漁民、家電維修、電子產(chǎn)品維修……這些可不是我道聽途說來的,也不是他本人的自吹自擂,就在昨天我有幸參加了一次他們的聚會,地點就在他家的院子里,院外的堤壩上有漲潮時海水浸潤的痕跡,我去的時候潮水已退,夜幕下是一片朦朧的淺海灣,對岸有零星燈火遙相輝映,之間有十幾畝淺灘地,那是他家的生蠔養(yǎng)殖場。作為靠海吃海的他們,海產(chǎn)品養(yǎng)殖或是出海捕魚,是天生的骨子里就有的技能,與大海日夜為伴,看著她朝暉夕陰,氣象萬千,看著她長灘為榻,礁石為枕,他們是最懂海的一群人,懂得索取,更懂得相處。海灣深一些的地方有一條他家的漁船,在一些風(fēng)平浪靜的夜晚,會有慕名而來的人帶著海竿,在那條船上體驗海釣的樂趣。我沒有海釣的裝備,也不去貪求釣魚的樂趣,因為燒烤架上鮮肥的生蠔已經(jīng)提供了我當下所有的樂趣。
之所以能夠去他家做客,除了工作上的聯(lián)系之外,在一些其他事情上也有過一些交集,一些有求于他的事。我的工作無時無刻不在折磨我的電腦,日積月累,它就像一個職業(yè)運動員一樣積累了大大小小的傷病,有一段時間它會像人一樣高燒,甚至經(jīng)常斷片兒,然而工作不能掉鏈子,于是我必須強制它振作起來,它卻執(zhí)著著斷片兒,就在我和它之間峰回路轉(zhuǎn)的較量之時,一個仿佛來自云端的奇怪的聲音摔在我的耳膜上,“你的電腦要清灰啦,都堵死了,主板溫度太高了”。“你會修?”我疑惑的問?!昂唵?!”他答道。于是我就看著他從工具包里拿出一把螺絲刀,像一個老道的廚子在處理一條魚一樣游刃有余,短短幾十分鐘,剛剛還人事不省的電腦,不省的更徹底了,它被拆解的如同上海人餐后擺在桌子上的廚余垃圾。直到他拿著那個黑乎乎的散熱器在我眼前晃的時候,我終于抑制不住的崇拜道:“牛X?。 比欢艺f的那些電腦保養(yǎng)的方法我卻是一點沒記住。
當然除了耳聞目染以外,江湖上還有一些關(guān)于他的傳說,我道聽途說得來一些。聽說他幫助過一些人修理了電風(fēng)扇、電水壺,聽說他在一些辦公室修理過空調(diào)。當然,作為電維護班的一名電工,修理電器是一項普遍都會的技能,這些小家電、電動工具只要還有一息尚存,在他們手里或許就會起死回生。以至于電動工具維修早已成為電維護班組的一項固定副業(yè),一項交際手段,當你忘了他們當中誰的名字的時候,只要提醒一句“上次幫你修過什么什么,就那個人”,你就會立刻想起來,“哦!就是他啊!”是的,他就是那個班組里水平高人又好的其中一個,他不在意有人忘了他的名字,他只是做好了他能做的事。
十一月的天色,黃昏清透,夜色漸漸朦朧,從海上來的氣息平滑地進入胸腔,呼吸也帶著海水的余味。下班后的辦公區(qū),一排排的彩鋼板房里,散去了忙碌的聲息,角落里奏起蟋蟀們的交響樂。我們背起背包乘車返回生活營地,而他回到了海邊的家,有家人、有淺灘、有漁船、還有肥蠔的地方。